读书的境界
郑子墨
王国维说做学问须经过三种境界:先是“昨夜西风凋碧树。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”;继之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”;最后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”。我想,历经此三种境界,即便没有做成学问,其人生也该是令人快慰的,毕竟他享受了生命的过程,享受了生命盛开时的极致美感。
宋朝诗人黄庭坚说:三日不读书,便觉语言无味,面目可憎。诗人把读书视作为每日必修之功课,三日不读书便自觉形秽。可见他把读书读到了提高自我精神素质、完善自我生命人格的层次和高度。曾国藩也认为读书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精神气质。他说:“书味深者,面自粹润。”有人说读书是最好的修行,读书让我们越来越美丽,越来越智慧,越来越靠近心中向往的那个最美的自己。
《汉书》中记录孙敬“好学,晨夕不休,及至眠睡疲寝,以绳系头,悬屋梁”等,演绎的无不都是读书人“一举成名天下知”的生命前奏。此种境况虽然充满了艰辛,充满了血泪,甚至不无功利色彩,把读书当作了敲门砖,把读书视作了追求“颜如玉”“千钟粟”“黄金屋”的捷径和法门,却是多少读书人孜孜以求地埋首于青灯黄卷,皓首穷经于读书之途的真实写照。
然而,读书人的读书生命也能以另一种面相呈现,读书在他们那里摒弃了功名,远离了“声色犬马”,他们仅把读书当作了情感寄托,把读书视作成生命格调。欧阳修在63岁那年写的《六一居士传》中讲得很明白,“吾家藏书一万卷,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,有琴一张,有棋一局,而常置酒一壶”,“以吾一翁,老于此五物之间”。也有读书人生性豪放,性格独立不羁,为权贵所不容,此类读书人便自叹要“留一根傲骨,读半壁残书”,他们大概是要在书中找寄托,远离嘈杂,安放灵魂。此种境界,让人敬佩。
也许,读书人进入了读书的境界时,是不会追问自己为什么,也不会追问自己为了什么,他们仅仅是把读书当作生活的一部分,认为读书虽然不是生活的全部,但读书绝对是生活的必须,是生活的常态。有人读书读到“韦编三绝”,读到“手不释卷”,这种读书境界,颇令人油然而生敬意。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载:孔子晚而喜《易》。读《易》,韦编三绝。读书读到多次把编联竹简的牛皮带子都翻断了,可见孔子对书的喜爱和勤奋。
读书进入了境界,还可得到生命的慰藉和精神的支撑。在失意时读书,能得到释然;在困窘时读书,仍得到解脱;在无助时读书,能得到力量;在彷徨苦闷时读书,能得到希望;在苦痛绝望时读书,能得到拯救。司马迁因直言惹怒了汉武帝,在“生存,还是毁灭”的焦灼和苦痛中,通过读书逐渐认识到:“文王拘而演《周易》;仲尼厄而作《春秋》;屈原放逐,乃赋《离骚》;左丘失明,厥有《国语》;孙子膑脚,《兵法》修列;不韦迁蜀,世传《吕览》;韩非囚秦,《说难》、《孤愤》;《诗》三百篇,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”,于是司马迁在人生的困境中,找寻到了精神支撑和奋发动力,“隐忍苟活”“发愤著书”,以此来实现“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,成一家之言”的人生价值。
读书读到境界,还会从扑鼻书香中,升腾出舍我其谁的使命感。北宋大儒张载在《张子语录》中便放豪言,认为读书人读书要读到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之境界。可这种豪情壮志须落到实处,不然便沦为笑柄。但张载说得出,也做得到。《宋史》里有记载,说张载:“屏居南山之下,终日危坐一室,左右简编,俯而读,仰而思,有得则识之,或中夜起坐,取烛以书。”读书读到这种境界,儒者的襟怀、器识与宏愿,怎不让人肃然起敬?
读书的境界,决定了人生的高度和生命的格局。与书相伴,有书可读,将书读得洒脱,读得纯净,读得高远,才能真正成为有境界、有气度的读书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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