亚坤夜读丨枇杷碰撞(有声)
......(节选)
母亲是一个瘦小的、性格暴躁的女人,但她会在五月枇杷黄的日子,端着笋壳叶做的簸箕,用一根装了钩子的竹竿,到后窗下钩枇杷给我们吃。遮住后窗的比屋子年长的枇杷树,真是一棵罕见的树!颀长的树干被一场大雪压成弯弓,结满果子的树冠朝西边倾斜着,它是想朝着天空迈步的,但天空已经变得遥不可及。母亲从西斜的树冠上钩下来一颗颗黄了的枇杷,将簸箕堆成一座小金山。我们坐在堂屋的青石板门槛上,剥枇杷吃。我不忍看枇杷树躬身结果的艰难模样,请求母亲动一下这棵树。母亲回答:“树挪死,人挪活。”
紧邻这棵弯弓枇杷树的,是一座密不透风的楠竹林。许多年以后,走向山外的我们回到老屋,惊讶地发现这棵枇杷树消失了。我问母亲,她说大概被楠竹林吃掉了吧。在原先长着枇杷树的地方,几竿新生的竹子正刺破蓝天。楠竹林在肆意扩大地盘,地下的根须似乎在突突地往别人的领地奔跑。原来,植物的挪与不挪,终究关乎着生死存亡。
几代人陆续下山,把根扎到了他乡。老屋已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巢,被愈来愈密实的丛林环抱着。老屋四周长了许多结满小灯笼的栾树。在紧邻老屋的父亲的墓地里,不知什么时候生了一棵繁花似锦的金合欢。
也许每一棵树都有改变命运的机缘。栾树和金合欢一定为着某种缘由远道而来,后窗旁的枇杷树却因为顽固而消亡。香椿树高昂着头眺望远方,枇杷树俯首大地纵横交错的路径,它们的绿叶何曾停止思绪的翻腾?枇杷树终生在原地春华夏果,而它的子嗣不经意间就出走,在另一抔泥土中繁衍生息。
我踮脚折下一簇枇杷,有黄的,有青的,这是能长成一片森林的果子。我擎着枇杷在林间穿行,寂静的荒野中,听到了雀鸣,也听到了一树枇杷碰撞的轻微乐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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